初识先贵兄,是2008年,在北京举办的与野人老师师生见面会上。记得那次全国各地来了不少野人弟子和朋友,唯他给我印象最深。
对于一个从小长在城里的人来说,我对乡村的认识始终很模糊,多数是从书本和影视中得来,被渲染了很多华丽色彩。见到先贵兄后,我忽然清晰地闻到一股浓浓乡土气息:敦厚、纯朴、耿直、自然不造作。那张微黑透红的脸上反射着阳光色彩,那身朴素、略显老旧却极其干净的衣服散发着泥土芬芳。
也许是被他身上这种与众不同气质所吸引,莫名就有了想了解他的冲动。
翻开他的简历,我着实吃了一惊!一个因家境贫寒,仅初中文化的农民儿子;一个长期坚守在农村一线的基层工作人员,竟然在诗歌、小说、散文创作方面成绩了得:自2004年从事创作的他,先后在《诗刊》、《诗人》等国内一百多家报刊杂志发表小说、散文、诗歌等各类文章60多万字,并获奖无数。同时身兼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、安徽省诗词协会理事、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、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等数职。
带着浓厚好奇心,我开始阅读他的诗作,在三百多首诗歌里,我看到的不仅是他辛勤的汗水和对艺术的执着,更是他对脚下那片赤土深深厚爱、对真善美敏锐发现、对自由的向往和追求、以及不断提升的艺术造诣。
诗歌是人格的焕发,是诗人情感与大自然的浑然天成,是物我默契的自然流露。长期乡村生活更滋养了先贵兄诗意灵感和艺术感悟。早期作品《春雨》这样写道:
一种浪漫,
生就一种激情
忍不住,将一盘墨打泼
满天飞舞着
淋漓又酣畅
诗人把春雨比做天空中的一盘墨,因无法抑制的激情被打翻,洋洋洒洒泼向人间,这浪漫比喻巧妙地把自己丰富情感融入景物中,又让景物有了生动的艺术气息,给人以美的遐想。如此大写意也反映了诗人敢于跳出小我、关照宇宙大的审美取向。
在诗歌《停电》中,诗人写道:
被关进黑色的牢笼。
活着的呼吸,
死去的灵魂。
一个声音高喊:
我要自由——
几乎所有人都有过停电经历,又有多少人能在这瞬间却漫长的黑暗中从惊恐、烦躁情绪跳出来,让它变成一个思考,成为一首诗?这首诗最吸引我的地方不仅是巧妙比喻,更是在情感抒发后走向更深审美的意念伸延。正如诗歌所述:
蓦然间的挣扎,
绝望中想起——
曾经有过的光明。
没有黑暗就没有对光明的渴望,没有挣扎就没有对生命的敬畏。一次普通停电,诗人看到的是生命呼唤,思考的是灵魂复苏。
自然之中有人为,束缚之中有自由;于平凡中显大千,于微观中见宏观(朱光潜《诗论》);诗歌意境是诗人情趣与外界景物的默契融贯;先贵的诗歌很好诠释了诗歌美学价值和审美意义,在物我合一中完成着内心情感宣泄;在艺术升华中完成着更深的审美。
自从成为野人先生弟子后,先贵兄的创作灵感更如泉水喷涌,愈发不可收拾。在我印象里,野人先生众多弟子朋友里,他是最赤诚、也最能静下来聆听、学习和感悟的学生之一。
先贵兄非常尊重野人先生,曾多次私下对我说:“野人老师是我最敬重的文人之一,他的诗歌含蓄隽永,意境深远、语言精练独特。在中国堪称一绝。。。”并极为谦逊诚恳地表示:“也许我永远无法企及野人先生的艺术高度,但我会用一生去体验、去感悟,去学习先生的写作技巧和用字用词的绝妙、精准。”
也许正是这份认真,这份不受世俗影响的干净,让先贵兄的诗歌越发充满诗意,也越发饱含勃勃生机和力量。
野人先生曾说:“诗人不是教育家,他只能用诗歌影响读者,却无法教会读者如何成为诗人。”我之所以称先贵兄为诗人,不仅因为他公开发表了三百多首诗歌,更因为他对诗歌的先天感悟和后天理解,以及心无旁就的创作态度和执著。一个在乡村长大的农民儿子能写出如此诗歌,绝不是哪个大学教授能教导出来的。
如果说先贵兄早期作品以情感饱满、物我相融为代表,那么他后期作品则逐步走向独特、深刻,并更加充满想象和力量。
在近期作品《油菜花》中,诗人并没有如大多数作者那样描述油菜花如何美丽,而是用“发轫皇天厚土/坚壁死守”作为诗歌开篇。即把读者视野拉到那片辽阔厚土,用与众不同视角暗喻油菜花成长之艰辛,又让读者浮想联翩,想到生命之顽强和厚重。动词“发轫”和“死守”不但将油菜花拟人化,令诗歌灵动,同时又替代形容词,表达着一种情感和力量,将油菜花注入了强烈生命色彩。诗人的艺术表现力由此可见一斑。
用一种不可抵挡的力量来形容油菜花盛开并不多见,由此衬托出的美更令人咀嚼和回味,诗歌最后一段这样写道:
殷红的日光炸开
沉寂的土地
碧海深处闪现
一片金灿灿的世界
强烈的画面感让读者看到油菜花开放后的美景:在沉寂泥土中挣扎、饱经苦难沧桑之后,终于感动了天地,被红彤彤的太阳炸开一片金灿灿的世界! 巧妙的是,作者用“碧海深处闪现”来形容绿油油幼苗那种摇曳感、辽阔感,和由绿色渐渐怒放成金色花海带来的喜悦。“深处”和“闪现”似暗示着一望无际、高高密密的油菜花从绿色根部一点点变黄的姿态,诗人观察之细腻、想象之丰富令我敬佩。
红红的太阳,蓝蓝的天,烘托着在碧波荡漾绿色中盛开的金灿灿油菜花。这份美真是妙不可言。而这五彩斑斓世界恰恰来自苦难和挣扎,来自破土而出的力量,这何尝不是一种不屈的生命状态?
从泥土中来,又回归自然,诗人的视角从未离开这片生他养他的厚土,连美丽梦想都来自大地。在《梦》中,诗人这样写到:
不远万里
穿越千年
拱出荒茫的土地
跳动不息的火焰
这梦跨越时空,带着亘古向往,如千年不熄的火焰,如诗人对艺术的执著,从洪荒中破土而出!
“诗歌审美是一种力量,而不是权力或者扩张。“(摘自《野人谈审美》),来自大地的诗人、作家朱先贵,就这样默默无闻耕耘着,无关风月,无关浮华,无关功利,用自己的汗水和视角让艺术在泥土中盛放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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